交换通行卡通过高速路收费站出入口，这早已是深圳物流界公开的秘密。司机利用高速公路收费站的弊端，通过对向而开的车辆交换通行卡，可以逃避八成以上的高速收费。此举已成为近万物流从业人员降低成本或增加收入的惯例。

　　昨日，南都记者兵分两路，跟随两名司机从广深两地出发，沿路实际调查换卡现象和漏洞，证实换卡现象确实存在，轻而易举。而深层次原因是，随着深圳物流业利润的日渐下降，油价逐年上升，货运公司和司机们利润日渐微薄，使得换卡乃至冲卡现象愈演愈烈。

　　近日，有读者反映，近几个月来广深高速、广佛高速等高速路上司机换卡通关的现象非常猖獗，从深圳跑一趟广州可以节省好几百元钱，而且即使被收费员抓住，也只是补缴高速费用，导致很多司机在深圳不愿意接东莞的单，因为跑东莞不能换卡。

　　究竟所谓换卡通关是怎样一种情况？根据了解，实际是两台车从两个地方相向行驶，中途两台车的司机交换各自的通行卡，从而达到缩短需要缴纳高速费用的距离进而达到脱逃高速过路费的过程。

　　根据广深高速相关人员的说法，自从高速路实行区域联网缴费后，经常召开联席会议，而各个高速公路公司得出的结论是，换卡逃费的现象在广东省内普遍存在，而尤以物流企业的货柜车、拖车较多，参与的车辆主要是B字车牌打头。这也意味着，大多数都是深圳牌照的货柜车拖车。“深圳车的名声不好。”这名工作人员说。

　　事实上，这种换卡逃费的现象在全国高速路普遍存在。就深圳来说，探析其因，主要是司机受到利益驱使，而油价和运输成本的上升和物流行业的利润微薄都是这种现象存在的辅助因素。但追根结底，反映的是整个物流行业司机的诚信缺失。

　　西安公路研究所鲁恩科和姬建岗两名研究员说，在国外考察高速公路收费时，曾询问过不少经济发达国家的高速公路收费系统管理人员，都不否认有换卡作弊现象存在，但数量很少，其原因是国外人员工资高，每车缴的通行费少，不值得为小利而丧失工作或冒个人信用丧失的危险。中国的情况有所不同，个人收入和一次缴纳的通行费有时相差无几，加之中国尚缺乏个人信用的制约，利益驱动使换卡作弊大有扩展之势。

　　 ■实地调查

　　前日上午7时开始，南都记者兵分两路，分别跟随两辆小车从广深高速两端的广州深圳两地出发，并按照报料人所说方法在中途体验换卡行为。证实了这一方法的可行性。

　　上午8时30分许，北线记者搭乘的车辆从深圳行驶到广州番禺附近，从黄阁收费站出口下高速，电子牌显示“车型1，费用65，方向下行。”随后掉头从黄阁收费站重新进入广深高速，持通行卡（A卡）南下前往深圳，正式启程开始暗访过程。

　　当北线记者车辆驶过虎门大桥继续南行之时，南线的记者也搭乘一名知情人士的车辆开始从深圳出发，从福田南收费站通过无人通道拿到通行卡（B卡），进入广深高速北行，在同乐关检查站附近，南北两线小车的司机通过电话联系，分别停在同乐关关口。10时30分许，两名司机下车后在关口一处空地交换了各自的通行卡。

　　10分钟后，北线小车抵达终点皇岗收费站，手持交换到的B通行卡刷卡通关（该卡显示的是从福田南收费站上的高速）。收费站电子牌显示“车型1，费用5元，方向下行”，此时，收费窗口一位女工作人员似乎有些狐疑，两次询问司机“您是从福田上的吗？”司机一脸镇定地回复，“是。”此时这位女工作人员通过对讲机和一名男性管理人员沟通了几句，随即放行，整个过程约1分钟。

　　据了解，小车从广州番禺至深圳福田的高速全程应缴70元，而通过换卡操作，收费站只收取了福田南入口到皇岗出口这段距离的费用，从广州到深圳如此长的距离实际只缴纳了5元过路费，换卡通关后省下的费用高达93%.同理，南线司机手持北线司机的A通行卡，在东莞出口下车，收费站显示的是从黄阁收费站进入，东莞站驶出，缴纳59元钱，收费站无法识破。如果南线司机手持A卡到广深高速的终点化隆站下高速，则只需缴纳从黄阁站到化隆站一段的费用，省的过路费则更多。通过这种换卡，两辆车都省下了不菲的过路费。

　　实际上，南都记者搭乘的只是小车（一类车），大型货柜车和拖车实际的过路费会高很多，这样，省下的钱也会相应多很多。据知情人士赵先生称，大型拖车从深圳跑一趟广州佛山，来回即可省下数百元的高速费用。

　　漏洞 设备认卡不认车

　　龙华物流园区一家运营广佛专线的物流公司外面，停满了各种拖车和大小型货车。司机们普遍表示对换卡事宜非常精通。专做拖车业务的安徽师傅老黄称，“现在利润这么低，不想办法（换卡）还怎么做？”

　　“跨省的长途还能赚些钱，省内的太不划算。”经营一家小型物流公司的汪先生介绍，现在挂靠在物流公司的车辆大多数都是私人所有，按订单运量付酬为主，因而市场景气时运单多司机也赚得多，运单少时司机就犹豫再三，对于省内的短途就不愿意跑。

　　在广佛线换卡，几乎是所有专线司机们每日必备的功课。司机赵先生甚至拿出地图，对南都记者指点如何换卡逃费。司机们找一辆同类型的车辆（大中小）通过始发地最近的站点出站再拿卡进站，中途可以从一条高速转上另一条高速时换卡，或者在中途的休息区或者加油站换卡。不止是换卡，甚至有些车辆可以在中途交换车牌，或者使用套牌假牌，用来应付部分扫描车牌号的收费站。

　　但司机们都称，收费站最大的漏洞就在于检测设备“认卡不认车”，赵师傅说，“广东境内大多数收费站都一样，拿卡显示进站信息和车辆型号，出站也是只显示这些内容，谁也不知道你真正是从哪里开过来的。”

　　■解决之道

　　按照深圳市拖车协会工作人员的观点，首先是高速公路公司应该加强监管，解决技术上的壁垒，如何让通行卡和车牌号挂钩，甚至启用图像识别设备，让高速公司加强查处。而广深高速副总周庆林的意见是物流企业应该想办法让司机杜绝这个问题，重要的是加大违法成本。

　　周庆林称，目前的法律体系只能让高速公路企业追缴脱逃的过路费，并无其他处罚措施，虽然这种行为严格来说是一种盗窃，但作为自然法人的公司并无处罚权，物流企业公司的违法成本较低，因此，周庆林也曾建议交通部门在车辆年审的时候应该考虑采集这些脱逃信息，给予信用降级或警告，提高违法成本，但目前的法律体系里并没有这一条。

　　“当然，最根本的是社会诚信体系的建立。”周庆林说，脱逃严格来说也是一种偷盗，如果每一个人都珍惜自己的信用，如果把这种偷逃的行为都纳入每个人的诚信体系和诚信档案，相信这种换卡脱逃费用的现象将不会存在。只有货运企业，高速公路公司，交通部门多管齐下，这种现象才有可能从根本上杜绝。

　　 ■乱象背后

　　“省下的费用其实都进了司机的腰包。”作为深圳最大货柜车行业协会的工作人员，深圳市拖车协会办公室吴先生称，深圳大多物流企业的司机都存在这种投机现象，但这些省下的费用都是被司机拿走，司机们若到公司报账则有可能按照实际产生费用来报销，因此企业的运营成本并未因司机换卡逃费而降低。

　　吴先生表示，在前几天的一次沟通会议上，深圳高速公路管理有限公司的高层就当场指责愈演愈烈的换卡现象，并要求协会成员企业约束和制止员工的行为。但对此要求，与会的物流界管理人士都表示很难实现。

　　“比如经常被盗窃，不能怨小偷多，而是要问责警察，高速公路管理单位应该首先加强自己的管理，想办法堵住各种管理的漏洞，这才是根本的解决办法。”吴先生称。

　　2货运利润日薄司机铤而走险

　　宝安区民治天虹附近的一栋写字楼上。一家只有数人的小型物流公司，工作人员小张正在和同事们忙碌地接单，联系客户，炒单，安排司机。据不完全统计，像这样的物流公司，在深圳总计有上万家。

　　“10年前深圳物流行业的辉煌时代早已过去，那时候一单货运，利润有30%，现在大多数公司能生存下来就不错了。”这家公司的负责人汪先生说起物流行业利润状况颇为忧虑，其称，现在他的公司很多短途和量小的单子都不敢接。“一是利润太低，现在走一单利润只有5%左右，二是资金周转不过来，现在客户厂家都很难做，收款越来越难。”

　　在他的公司里，司机们在招聘入职时都是自带货车前来应聘。汪先生称，大多数中小型物流企业都不会投资去购置车辆，一是考虑到成本因素，二是转移了运营风险。这家公司自带货车跑运输的司机老李月薪7000元。老李称，自己从未去换卡通关，因为公司业务量并不是很稳定，没必要去花这个心思。

　　而做货运专线的物流公司就不一样了，负责深圳发广佛物流专线业务的徐姓经理对南都记者称，“行业内换卡通关是公开的秘密，谁都可以换，非常简单，跑一趟如果你不换卡，成本会高出很多。”徐经理还对南都记者详细介绍了换卡通关的经验，其称，自己属下的货运司机几乎都会这么做。

　　“油价越来越高，高速收费居高不下，但运输价格10年未增加，司机乃想尽办法压低成本，换卡逃费就是其中一个办法。”一位物流司机说。

　　 ■各方回应

　　物流企业货车司机频频换卡甚至冲卡脱逃过路费，各个高速公路公司其实心知肚明。以广深高速为例，该公司副总周庆林说，自从区域联网收费，受利益驱动，这种换卡乃至冲卡现象都比较严重，不止广深高速，全广东乃至全国的高速路上都会存在这样一种现象，就深圳来说，具体有多少车参与了换卡没有数据统计，但运输企业中的绝大部分货柜车和拖车都可能参与过，当然，相比整个运输量，换卡的量应该不大。各个运输企业尤其是货运企业的管理上存在这样一个问题，即基本上运输公司自己没有车，这些车都是挂靠的，私人买车后挂靠在运输公司，等于是私人承包了运输公司，随着运输成本和油价的上升，司机每脱逃一次费用就是给自己省钱。被挂靠的运输企业只需收取挂靠费就万事大吉，货运行业的这种机制造就了货运企业和行业协会将监管司机的事束之高阁。

　　“高速公路公司应该加强监管。”深圳市拖车协会办公室吴先生则是另一种观点。按照拖车协会的意见，高速公路公司监管不力，高速公路公司自己最应该去堵住各种漏洞。

　　周庆林表示，目前高速公路公司判断车辆是否有异常情况主要是看车辆进入高速入口和出口的时间和方向，并不与车牌号挂钩，这是技术上的壁垒。前一段时间，高速公司正在与物流企业酝酿让司机办优惠卡，每张卡与车牌号对应，但这样也有问题，有的司机还可以选择更换车牌过关。
 

　　“中国人太聪明了。”周庆林无奈地说。从目前的法律制度上看，高速企业是自然法人，没有处罚权，最多就是让脱逃的司机将脱逃的高速费补上，脱逃过路费也不属于交通事故，所以交警也管不了。但严格来说，大多数高速公路企业都是国有企业投资，部分高速路费的流失可以算是国有资产流失，但这种脱逃过路费的行为也难以专门纳入国有资产监管。